閱讀《莊子》十分不易。學習《莊子》,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要尋求解讀《莊子》的鑰匙 。那麽,什麼是閱讀《莊子》的鑰匙呢?
莊子在《天下》篇中說:「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語莊語,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莊子不拘物累,遠離世俗,以卮言、重言、寓言作為表達其精神世界的獨特手段。《莊子》的神奇魅力,得益於其「三言」筆法,即寓言、重言、卮言。可以說,正是「三言」賦予了《莊子》「微妙之理」和「精絕之文」,而把握「三言」則是理解《莊子》學術體系及其思想特質的關鍵。
「三言」作為莊學的獨特筆法,乃是莊子本人創造出來的。《莊子・寓言》篇對「三言」有具體的闡述: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
「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
「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
「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
這裡不僅說明了寓言、重言在《莊子》全書中所占的比例,而且闡明了使用寓言、重言、卮言的原因。
何謂「寓言」?言在彼而意在此,就叫做寓言。「寓言者,以己之言借他人之名以言之。」所謂寓言,就是借他人之名來論說自己所要闡明的道理。如果直接由自己說出,人們多有不信,故「藉外論之」。由此可知,寓言是有其含意的。在《莊子》中的每一個寓言後面其實都站著一個哲學結論,蘊涵著一種哲學思想。《莊子》寓言的呈現方式十分豐富,大致可分為四類:其一,虛擬人物。 其二,動植物。 其三,自然現象。 其四,抽象事物。
何謂「重言」?重言是藉重先聖或是當時名人的談話,來壓抑時論的。 《南華真經口義》:「重言者,借古人之名以自重,如黃帝、神農、孔子是也。」「借古人之名以自重」,即借重以往那些尊者、長者、名人之言。為什麼要用重言呢?「所以已言也」,即用來中止爭辯。在《莊子》書中,大凡歷史上具有威望的「耆艾」,不論他屬於何家何派,只要行文需要,便都可以拉出來為自己說話,如神農、黃帝、堯、舜、湯、許由、孔子、壺子等等都是。
何謂「卮言」?「卮」是狀似漏斗的器皿。莊子卮言的取義,就是說,他說的話,都是無成見之言,正有似於漏斗。他是替大自然宣洩聲音的,也可說是大自然的一部傳聲機。莊子說:「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這話的意思是說,他所說的,是大自然他叫他說,他不能不說;反之,即使他終生不說,而大自然的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還不是同樣的兆示大眾嗎?莊子的卮言,正是符合這種天然的端倪,代自然為立論,所以很像向漏斗注水,毫無成見。
正因為卮言是與道相合的言論,與體道的過程互為一致。所以,在《莊子》書中,不論是出於寓言人物之口的言論,抑或「耆艾」的重言,還是其他的言論,只要能夠與道相應,符合自然的分際,即可視之為卮言。因而在卮言中既有寓言,也有重言,它在《莊子》中隨處可見。 故說「和以天倪。」又說「以卮言為曼衍」,曼衍即無窮盡之意。既是無窮盡,就不能用具體的數字概括,故只說「卮言日出」,意指卮言的呈現多而频繁, 而不說十分之幾。
「三言」作為《莊子》的獨特筆法和思想學說的表現形式,它們相互統一,密不可分。雖然「寓言」、「重言」之間存在著內容與形式上的差別,但「卮言」將兩者巧妙連結起來,使《莊子》成為了一個有機整體。所以,要能掌握「三言」這把鑰匙,才能閱讀《莊子》,或與莊子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