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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遊》作為莊子思想綜述與理想闡述,《齊物論》則作為在體系中起奠基作用的莊子核心思想。張遠山說,《齊物論》是重要性僅次於《逍遙遊》的莊學「平等」論,即「齊物」論。

「齊物」之「物」是大共名,囊括一切實物,包括物類、人類。依莊子的觀點,一切實物均屬「德」,「道」是一切物德的終極抽象。物德之量為道分施,因而萬物不齊一,萬物不相等,這是俗諦層面的人間視點物德之質與道同質,因而萬物齊一,萬物平等,這是真諦層面的道極視點《齊物論》就在論述這兩種不同的視點(視野和觀點),並闡述「齊物」之旨。意圖透過「齊物」之理來化除人間視點的謬誤與執著,再進一步領悟至人道極視點的智慧

《齊物論》共七章,三十節。專明莊學俗諦「物德相對」的上篇,三章十六節;專明莊學真諦「道極絕對」的下篇,四章十四節。上篇闡明莊學俗諦,貶斥人間視點;下篇闡明莊學真諦,褒揚道極視點,終極闡明「不齊之齊」的「齊物」之旨。

莊子在《逍遙遊》中提出了「至人、神人、聖人」的生活意境,作為人類生存應該追求的最高理想:「一個逍遙自適的生活境界」。杜保瑞教授指出,這個境界就是自然本身的運行原理,這個原理也就是「」,或稱為「造化」。在莊子的觀察中,造化本身無所限制,因此人類在社會生活的觀念上也不應該有太多無謂的堅持。

也就是說,在達到「至人、神人、聖人」的境界之前,要先有許多觀念上的認識,認識到這個社會生活的許多要求、原則、禮俗、規範等等(亦即所謂的人間視點)都是不必要的堅持,所以人們要在心理上化除這些堅持,如此才能在心境上達到不為外在情境所煩擾的境界,也才可以盡情地追求心靈上的逍遙自適的空間。所以莊子便在齊物論這篇文章中,說明了認識自然運行原則的方法(道極視點),以及對於人們整天生活在社會議論(人間視點)的觀念堅持中的不當,作了許多批評

《齊物論》上篇一再闡明:有分別心就會「有我有偶」,無分別心方能「喪我喪偶」。「無分別心」、「有分別心」為佛學術語,與莊子「喪我」、「有我」相通。下篇又一再闡明:「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分也者,有不分也」。因此,「彼/此」之「分」,是已「成」之物陷溺「我」執的人間俗見。「彼/此」之「化」,才是被「化」之物超越「我」執的道極洞見。所以篇末「物化(物我界限之消解,萬物融化為一) 兩字,終極點破通篇主旨「喪我喪偶(物我兩忘):超越「偶/我」、「彼/此」、「是/非」之分,包括超越「莊周/蝴蝶」之分,達至「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齊物」真諦。

《齊物論》全篇由五對獨立的故事珠并列(南郭子 /莫知所 /莫若以明/惡乎知之/莊周夢蝶),故事故事之間雖有表示關聯句和段落,但容上一的主思想穿,而且在概括性和思想深度上逐步加深提高,呈出一、若、前后通、首尾呼的精巧結搆

南郭子」篇章:《齊物論》一開始,藉由顏成子由和南郭子綦的對話,說出了「吾喪我」的境界,人世上一切的是非爭論都由偏執的我見所產生,「喪我」便是摒棄偏執的我,「吾」乃是本真的自我。摒除了偏見與獨斷之後所呈現的真我,才能從狹窄的侷限性中提升出來,而從廣大宇宙的規模上,來把握人類的存在,來體悟人類自身的處境,來安排人生的活動。

莫知所」篇章則在說明人的無知與迷失。莊子認為人類意識的病態使人們將注意力聚集於變幻無窮的周邊世界中,人們的喜好厭惡,對錯的是非觀通過各種形式變得固定起來,即使人正在與周邊世界的有限存在一樣步向死亡中也仍然執迷不悟。

莫若以明」篇章莫若以明」是莊子《齊物論》的基本方法,旨在打破一切相對或對立的觀念,免去區分彼此,而是己非彼,進而可以對萬事萬物平等齊觀。「莫若以明」或作「以明」, 「以明」的「明」與老子「去智用明」的「明」字意義相近。「智」代表認知我,「明」則代表超越認知我,摒除執見的清明心。「以明」就是以超越執見的清明心,體悟宇宙實相並無成毀、彼此、是非的區分,進而明白萬事萬物齊平融通之理。

惡乎知之」篇章: 「吾惡乎知之」意思是「我哪裡知道呀」。所謂「至知無知」在闡明:「至知」不僅有知,而且其知遠比小知大知深廣。小知大知陷溺人間視點,堅執一己之知為絕對之知,對待彼人則堅執「自我中心主義」,對待彼物則堅執「人類中心主義」。「至知」達至道極視點,否認一己之知為絕對之知,對待彼人則超越「自我中心主義」,對待彼物則超越「人類中心主義」。因為不論一己之知乃至全體人類之知如何「至大」,面對絕對之道均屬「無知」。

莊周夢蝶」篇章:到底是莊周夢為胡蝶、還是胡蝶夢為莊周,在常人看來,莊周與胡蝶當然是有區別的,但若以「道」觀之,則萬物一體,具體事物之間互通互化,並不存在什麼分界。蝶與周,夢與醒,人與我,甚或是與非,生與死——這一切都可以從「道」的高度予以超越。

張遠山說,《逍遙游》於篇末點明「逍遙」主旨即告終篇,但《齊物論》於篇中點明「齊物」主旨卻遠未終篇;因為「齊物」僅是對此岸俗諦的超越,僅是通向彼岸真諦的橋梁,尚非彼岸真諦本身。欲達至彼岸真諦,就必須超越「齊物」觀,即超越「萬物為一」觀。超越「萬物為一觀」的唯一通途,就是超越關於「萬物為一」的言說:區別作為實體的「萬物為一」,與作為名相的「萬物為一」。

莊子強調「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天地與我們都是道心之大用的妙用所生,萬物與我們都是一個本體而沒有人我萬物之別。 當心景擴張到無窮大時,當天地、萬物與我接合為一時,自然就會與天地精神往來,自然就會與造物者為友 。這就是莊子「齊物」的境界

莊子也用「小」「大」「美」「醜」「成」「毀」等概念作進一步的說明「齊物」之理:「莛與楹,厲與西施,恢恑憰怪,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 復通為一。

「莛」是草莖,喻「小」;「楹」是屋柱,喻「大」;「厲」醜,「西施」 美;「恢恑憰怪」則是寬大、奇變、矯詐、妖異。若以人間視點觀之,小大有別,美醜迥異,恢恑憰怪,互不相同, 皆各自分立。然而,從「道」的觀點看來並無分別 ,「道通為一」乃超越人間視點有所侷限的觀察,因而了解「大小」「恢恑憰怪」與「美醜」相同,亦是由始即為相互依倚、「未始有封」,故為無從分割的整全。

關於「成毀」,若以人間視點觀之,則將認為事物若「成」則非 「毀」,若「毀」則非「成」,亦即以為「成/毀」乃不並存的對立兩端。 但是莊子指出,事物於此雖為分散、毀壞,但於彼則是「成」;同理, 於此雖為「成」,但於彼則是「毀」。「成與毀」循環往復, 恰如「始卒若環」,此即「復通為一」之意。

「道通為一」「復通為一」均為超越世俗視野有所侷限的觀察,均非將事物劃出封限之後,再打破封限、合併拼湊為一;而是超越對立、絕去對待,秉持「道」的絕待智慧,明瞭俗諦層面的人間視點所以為的相對事物,本始即為「無所畛域」、無從分割的整體;世俗視野所區隔的相對概念,自始即為流轉相即、始卒若環,故是「一」。

莊子看到了客觀事物存在這樣那樣的區別,看到了事物的對立。但出於萬物一體的觀點,他又認為這一切又都是統一的,渾然一體的,而且都在向其對立的一面不斷轉化,因而又都是沒有區別的。莊子還認為各種各樣的學派和論爭都是沒有價值的。莊子深刻的認識到人與其他自然萬物不同,只需要互相貶斥對方是「錯誤的」,就能對同一件事有完全不同的意見(當時儒家與墨家間的衝突便是最好的證據,莊子對此表示了相當的失望),然而同存於「道」中,又有什麼能是「正確」或「錯誤」的呢 是與非、正與誤,從事物本於一體的觀點看也是不存在的。

莊子認為人類意識的病態使人們將注意力聚集於變幻無窮的周邊世界中,人們的喜好厭惡,對錯的是非觀通過各種形式變得固定起來,即使人正在與周邊世界的有限存在一樣步向死亡中也仍然執迷不悟。這就是「齊物」思想的起源,即對所有有限存在的絕對公平的認識,超越事物間的差別,避免用是非、大小、好壞等主觀傾向看外物,打破人以自我為中心的精神限制,達到萬物齊一的境界,這是莊子哲學的顛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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